解决方案

第五章 通体照亮的漫游者
一直同在政治甬道
“警察也来帝女花吗?”塞林杰问道,“正因如此,这里才成为洽商的场所吗?”
“嗯,不排除这个因素。凡是有人聚集的地方,难免就会发生纠纷。不过,当他们没有把事情闹大之前,还要察看餐厅有无警察在场,即使来的是休班的警察,他们就会收敛住暴戾的气焰。”万克强吞了吞口水,继续说道,“这对双方都是好事情,你喝你的黑咖啡,我吃我的乌骨鸡汤,同属于黑暗的爱好者,各自独立又不相互隶属。”
说到这里,杰德突然插嘴说道,“万先生,我认为后面这段说明有点问题,乍听来,似乎在暗指现今两岸三地的现状。这样一来,就跟咱们以和为贵的从商理念相违背了。”
“老德,你一定听错了。谁不知道两岸三地的问题,最容易挑起敏感的政治神经,咱们生意人尽可能避而不谈。既然如此,我怎么会在这场合上自掘坟墓呢?我的意思是,要阻止冲突事件的发生,有时候需要某种公权力的介入,不管是明的暗的,只要警察在场,它就能达到预防的效果。”
“万先生,我没有别的意思,完全出于好意为你和为塞先生著想。不久以后,咱们就要去考察普洱茶的市场了,在这节骨眼上,万一因政治立场的问题,把咱们给牵扯进去,那可是得不偿失呀!”
“万先生,”脸色微红的塞林杰问道,“如你所说,我们只是做生意投资,不牵涉敏感的政治问题。是这个意思吧?”
“那是当然。我再强调一次,我是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政治立场,总希望以和谐代替冲突,如果哪天我在某个占优势的场合,有人要我正式表态的话,我不但不反对,甚至会顺应他们的政治诉求,支持他们高举的意识型态呢。”万克强说,“塞先生,虽然咱们不是共同出资者,我只发挥仲介的角色,但总是想方设法为你多拉些裙带关系,帮助你早日取得成功,绝不可能将你置于危险的境地。”
“咦?”塞林杰诧异问道,“至少,我不是翠玉茶党的党员,不具该党员的身份,到大陆做生意就不会遭到刁难吧?进一步地说,如果加入车轮党或者认同血色太阳党的政治旗号,就有利于开发普洱茶的市场,那麽我愿意立即报名填表。”
“塞先生真是幽默,”杰德说道,“在大陆,除了两岸统一的宏观论述以外,其他的政治主张全是废话空文。总归一句,咱们到内地城市考察,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,所谓百闻不如一见,看到事实才有发言的权利。”
“哎呀,两位的论点真是精彩!”白云飞说话的表情,给人一种错觉,以为他们三人是初次相识,因为真实的惊讶的确多于虚应故事。
“这哪算什么高见,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。白先生,让你见笑了!”杰德用充满世故的声音说。
“是啊,云飞兄,这都是普通常识,你也知道的,只是不说出来而已。不过,平常多来些脑力激荡是好事,朋友相约泡茶聊天,往往能激发出新的创意来。听说,那些很厉害的小说作家,就是用这种方式,从说话者那里挖掘到写作的题材。我没有写作才能,就算想写也写不成。但是,我认为写作如同在做生意一样,每个环节都得仔细计算才行。”
经由万克强的细心安排,跑单帮的杰德已升格为两岸贸易的牵线人,他说话的音量越来越有自信了。从本质上来说,万克强是个生意人,不打没有把握的仗,比任何人深刻体会,见风使舵这颠扑不破的真理。他不守住这条生存的底线,早就从这个业界被踢除出去了。例如,他吃过几次暗亏以后,就知道问题所在了,出售宜兴古壶给大陆买家的时候,只能选用《超越宇宙大团结时报》旧报纸包裹,不小心用《自由台湾光明报》作为包材,等同于给自己增添不确定的危险。
美好而愉快的晚餐即将结束之际,四个不同业种的人:骨董商、土地代书、茶叶单帮客和旅馆接班人,都在各自描绘著金色的未来。他们的笑容和声音,似乎已说明了一切;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,竟然能谈出一片大好江山来。塞林杰在心里喊著:这不是现代版的神奇夜谭,什么又是神奇夜谭呢?
就在这时,帝女花咖啡厅入口处传来了叮当的声音,那扇吊挂装饰性物品的门扉被推了开来。一个体型臃肿的大叔走了进来。他没有向站在收银台的老板娘打招呼,而是像管制灯塔上的探照灯一样,朝餐厅内部进行扫视著,似乎在数秒钟内,就要寻得待见的人,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。没错,时间就是金钱!这句格言对任何业种的人来说,都很适用具有正当性。
果真,他花费不到五秒钟就找到目标了。他看见万克强和白云飞,立刻向他们挥挥手,并送上职业性的笑容。何谓职业性的笑容,即皮笑肉不笑,看起来很假的那种。但是,当你用高标准的道德来指责,这是多么缺乏诚意的笑容,他们不会感到服气的,甚至反驳你太独断和偏见,没能读出笑容背后的深意。这个大叔就是这理论的拥护者。
“噢,包桑,你来了!”万克强向这个叫包桑的男子招手,示意他同桌陪坐一下。
杰德看见包桑来了,立刻站起来,做出让座的动作,向同桌的三人说,“你们慢慢谈,我该回到自己的座位了,不可让我的客户等太久。塞先生的事咱们就这么说定。那些事情搞到以后,马上跟我联系一下,咱们决定个日子出发。各位,我先失陪了。”话毕,杰德正要转身离走,万克强说道,“老德,有劳你费心安排了。咱们以后再聊。”杰德说了声不客气,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。
就这样,四个围桌密商的四个男人,有一个人退出,加入一个新的成员。确切地说,包桑也是帝女花的常客,凡是这里的常客他几乎都认识,而且以他的职业属性,他早就掌握住每个常客的身体特征和习惯。所以,照理说他和杰德应该打过照面,只是彼此尚未敞开心扉而已。这有点像猪笼草与果蝇之间的关系,有时候关系对调互有胜负,很难说谁占据了上风。然而,有一点确定无疑的,杰德是来自大陆的茶叶商贩,而这附近一带则是包桑活动的地盘,在地缘社会关系网络上,他占有绝对的主场优势。不过,这单帮客是个识时务的行家,很能掌握进退的时刻。
“他叫做老德?”包桑向万克强问道,可是没等骨董商回答就自行坐下了,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。这里如同他另外搭建的鸟窝。
“嗯,有些事情需要他来帮忙,”万克强补充说道,“在台湾,遇到杂七杂八的麻烦,总能找到有力人士解危,但是到了大陆,情况就完全不同了。大陆有十几亿人口,幅员辽阔得惊人,没有当地的朋友带路,做什么事情肯定要吃亏。”
“万桑,这位是你的朋友吧?你怎么不介绍一下?”包桑的说法有点明知故问。
“不好意思,你不说我都忘了,都怪我刚才谈得太尽兴了,忘记重要的事情还没办妥呢。来,这位是前途看好的塞先生,是一家中型旅馆的经营者。”
包桑向塞林杰微笑著,属于皮笑肉不笑的那种。不过,塞林杰似乎不以为意,他在乎的是贷款资金赶快拨下来,才能付诸真正的行动。其余的事情一概不予关心。
“你好,我叫包天笑,”说著,他立刻从长裤后方右边的口袋,取出了一只皮夹,在小小的夹层找了几回,好不容易抽出了一张名片,将它递向塞林杰的面前。
塞林杰接过名片,仔细打量了一下,名片上的头衔和投资很耐寻味,有土地开发啦、砂石承包啦、银行融资业务等等。他还发现,这张名片附著浓烈的香烟味,已经发皱变得泛黄,想必放置得有些年份了。现在,他拿到这张名片,算是幸运之星,抑或是相见恨晚?
“你好,我叫塞林杰。”
“你也想跟万桑学习做骨董生意吗?”包天笑问道,他的嗓音低沉很特别,有点像拿著纸杯讲话似的。
正游向华丽的彼岸
“我对于骨董和收藏品有点兴趣,就是没有这方面的才能,顶多买点小物件赏玩。上次,我刚好路过万先生的洛阳阁,一时好奇到店内参观。万先生正巧在冲泡陈年普洱茶,招待我一起品尝了几杯。饮下陈年普洱饼茶,我觉得口腔立刻生津回甘,真是神奇的茶饮料!聊著聊著,万先生知道我的困境,于是向我建议,这个时机想发点小财的话,不妨到大陆看看。譬如,定制大批普洱茶,运回台湾销售,到时候放个风声出去,就有买家找上门。这其中的差价利润,可不得了。”
“没错。万桑向来眼光独到,据我所知,他所投资的项目没有不赚钱的,简直让业界同行羡慕死了。仅只这一点,万桑就应该请我喝啤酒了。”说罢,包天笑转身过去,迳自向爱丽思点了两瓶啤酒,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。
看到这种情形,白云飞不由得向万克强投去无奈的微笑,意思是说,谁碰到包天笑这种人,神秘人就得变成啤酒赞助商。因为你必须有体恤之心,体谅他整天在外的辛劳,不论刮风下雨的日子,一直守在路口拉客招揽生意。这是平常人做不来的行当。所以,这时候他借机索来两瓶啤酒润喉,不必跟他计较,不如转念一想,把它当成社会救济的善行,像那些财库饱满的寺庙,每逢初一十五日,给游民们发放炒面盒饭一样。
从另外的角度来看,万克强是最了解包天笑的人,因为万克强在女人方面需要他居中帮忙,同时享受著某些优惠。现在,他只是请包天笑喝两瓶啤酒充当公关费,的确是很划得来。于是,万克强干脆来个逆向操作,向正在收十杯盘的爱丽思说,待会儿,给我一瓶绍兴酒!爱丽思连说了两次好,端著盛著杯盘碗碟的托盘走入厨房里。
“来,我敬你,塞桑,”包天笑碰到或认识新朋友,喜欢用日本式的称呼,在对方姓氏后面加上“桑”字,以表示礼貌和尊重。话音刚落,他拿起万克强面前尚未喝完的啤酒,仰头一饮而尽。“干杯!”
“谢谢!干杯!”塞林杰受到豪情的诱发,也开始变得豪气干云,“下次,有机会的话,欢迎包桑来我们旅馆指导一下,看看业绩能否直在线升。”
“没问题。另日,我去你们旅馆坐坐,顺便看看阳宅风水,情况严重的话,还得配合宫庙的道士来祭改。”
“噢,你也会看风水吗?”塞林杰对包天笑问道。
“事实上,我很早就拜师学艺了,还帮人家看过几处地理风水,收取红包谢礼,后来我转行到有趣的事业上,将那些生财工具送给同行了。不过,别看我这样喝酒,我可是宝刀未老,随时都能披挂上阵呢。”说完,他打了一个响嗝,朝塞林杰的脸面喷薄而去。
与其说,塞林杰来不及闪躲这股酒气的攻击,不如说,他不便做出这个动作,以免得伤及包天笑的自尊心。然而,在那当下,他的确承受著酒气的侵入,还明显察觉到他嘴里的怪味道,很像体内脏器败坏溢发出来的味道。进一步地说,包天笑的外形和穿著很怪异,他的头发抹著重重的发油,整个往梳前发竖著,如倒卷般的海浪一样,乍看去,猪肝色的脸部肌肉有点浮肿,鼻毛太长没有剪除,悄然地从鼻孔里探了出来。他穿著深蓝色西装上衣和粉红衬衫,粗大的脖子系著金黄色的领带,俨然魔术表演的人,又像是一名过气的老演员,失去掌声和舞台的鼓励。
“听说,每个生意人和演艺人员,都非常相信风水方位,这种说法可信吗?”塞林杰对这个话题感兴趣,也把包天笑视同演员看待,因而借题探问道。
“什么事情都可怀疑,唯独风水地理不可不信,”说著,包天笑又倒了一杯啤酒,迳自喝了起来,如同喉咙干涸太久了,必须尽快拯救舌头一样,否则他就无法顺畅地开讲后续的剧目。
“你碰过有趣的事例吗?”
“有,当然有。你想知道吗?”
塞林杰点了点头,用微笑代替有声的回答。毕竟,如果他大声回答,那声音一定会传进其他客人的耳里,惹来他们在心中暗自窃笑,这小子是个傻瓜蛋,来到帝女花咖啡厅即要谈生意,进行各种投资交易的协商,怎能扯到这种有孔无榫的杂事呢?基于这样的顾忌,他探向包天笑的耳边,低声问道,“你能不能举个具体的事例?说不定,以后对我的投资案很有帮助。”
包天笑清了清嗓子,像说书人一样,开始说道。他说,由于工作和谈生意的关系,他经常进出时代广场大楼,所以,跟大楼管理员们非常熟悉。例如,哪个管理员干不到三个月,就三不五时翘班熘出去喝酒,遭住户检举被炒了鱿鱼,流落到地公庙附近当游民;值深夜班的管理员,闲著发慌在岗亭里饮酒作乐,住户认为这是怠忽职守,向保全公司投诉,隔天以后,那个管理员也走人了。尽管如此,在大楼保全人员当中,尽职的仍然是占多数。他认识一名保全名叫严井天,与他同样名字中有个“天”字。这象征着他们与生俱来有著某种特殊的缘份,必定在现世当中以某种形式见面。
果真如此。某个晚间,他带客人进入时广场大楼之后,搭乘电梯来到楼下,经过树影摇曳的中庭,快要经过岗亭的时候,他发现严井天的情况有点怪异,于是,不由得停下脚步,隔著玻璃窗门对严井天问道:
“你怎么啦?”
“不知怎么搞的,我的眼睛眨个不停,视力变得模糊了,我怀疑自己的两只眼睛,是不是快瞎掉了呢!”
“你没去眼科诊所检查?”
“当然有。我已经看过好多次了,拿了药水,点了药膏,”严井天叹了口气,“坦白说,都没有见效啊!”
“……”包天笑沉思了一下,“据我所知,台湾的眼科医术很高明,应该可以治好你的眼疾,除非你不走运。”
听到不走运这三个字,严井天莫名地紧张了起来,眨眼次数更频繁了,血压猛然飙升起来,把他的脑门撞得咚咚响。
“为什么?”
“除非你碰到的是庸医,病患们俗称的光明终结者。”
“光明终结者?”严井天满脸困惑,却很想知道其中的原由。
“简单讲,患者上门求诊,原本两只眼睛好好的,但是有些综合医院的眼科医生,为了向健保局多申请手术费用,便怂恿患者开刀。在这种情况下,患者当然会接受开刀手术,但问题是……”
“包桑,快说!这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问题是,那个医生开刀技术很差,结果手术失败了。”说书人包天笑停顿了一下,似乎等著严井天提问,这样方能突显他演说的功力。
“……手术失败会怎样?”
“怎么样?问题可大了!等你醒来的时候,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。换句话说,那个倒楣的庸医开刀失误,一下子结束了你的光明。难道这样还不够恐怖吗?”
严井天倒吸了一口冷气,吓得整个身体往后退,使得他坐著有滑轮的办公椅,把那只置于岗亭角落的白铁垃圾筒撞出了响声。
“我才不要找那种蹩脚的医生呢。”严井天嘟嚷著。
“对了,我问你,今年几岁了?”
“我?”严井天吞了一下口水,提防似地问道,“怎么啦?我的眼睛有毛病,跟我的年纪相关吗?”
“嗯,应该有关系。说吧,相信我。”
严井天迟疑了一下,要不要报出自己的年龄,因为许多管理员的背景很复杂,有的是还不出债务的卡奴,有的是商场失败的破落户,有的是急却找到生活避风港的更生人。更具体地说,如果这时候有不肖人士,得知大楼管理员的背景资料,而进行某种利用和操控的话,那麽自报来历这个行为,岂不是给弱势者的自己,带来不确定的灾难吗?(未完待续)
作者:()
作家、翻译家,日本文学评论家,著有《日晷之南:日本文化思想掠影》、《日影之舞:日本现代文学散论》、《我的书乡神保町》1-10卷(明目文化即出);小说集《菩萨有难》、《来信》;诗集《抒情的彼方》、《忧伤似海》、《变奏的开端》《迎向时间的咏叹》等。译作丰富多姿,译有川端康成、三岛由纪夫、松本清张、山崎丰子、宫本辉等小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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